對於高三學生來說，備考的時間總是比想象得還要短暫。

啟城八中的學生可以在本校考試，相對那些需要去其他學校考試的學生來說，還是要輕松一些。

抱著厚厚的書穿過長廊，何瑤身旁好友的對於明天就要考試的事實正在不可置信地嘆氣，顯然還沒有做好十足十的準備。

“瑤瑤，我都快緊張死了，真的！”好友拉長了聲調不停地重覆著，“真的有人能做到一點都不緊張嗎，我感覺我緊張到快要去世了。”

……有人能做到一點都不緊張嗎？聽到好友的問話，何瑤抱著書的手一緊，她忍不住側過頭，朝某個方向看去。

單肩背著看起來空蕩蕩的書包的男生閑適地走在她們的斜前方，肩寬腿長，就算只有一個背影，依然讓人的目光不自覺就投射過去。

好友順著何瑤的視線，看到了馬上就要在岔路口和他們分開的男生。

都說八卦是女人的天性，就算在高考前一天這種氣氛焦灼的時刻，好友依然能瞬間轉化角色開始八卦起來。

“瑤瑤，你還喜歡憬神呢？”剛剛還在焦慮的她語氣變得興奮，“後天考完試你幹脆去和憬神表白吧！你可是我們的大美女，寶貝！自信一點！”何瑤已經習慣了每天這個時候跟隨著周憬的步伐走一段路，她在心裏數著，三、二、一……男生往左邊走向岔道，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，而她們則要繼續直行。

“我的意思是，有人能做到不緊張。”

何瑤在目送周憬離開後，和好友解釋，“周憬就可以。”

“周憬是人嗎？周憬是神！他這種天天考第一的人有什麽好緊張的——要是我次次考第一我也不緊張！”……不。

何瑤在內心否認著好友的說法。

周憬不緊張，不是因為他次次考第一，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把這場考試放在眼裏。

他和她們是不一樣的。

風吹過樹梢，葉子窸窣作響，夕陽穿過縫隙灑落在地磚上，一地斑駁的光影。

何瑤總是會想起，默默地跟著周憬的步伐走路的時候，男生那拉得長長的影子。

周憬在學校裏從來就是一個人，無所謂別人的看法，不顧忌他人的目光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何瑤喜歡周憬，在高三剛開學，周憬背著包走過她的課桌旁的時候，她就喜歡上了他。

可是和所有人一樣，何瑤並不敢主動踏足周憬的世界。

一晃眼，她寂寥而酸澀的暗戀，就已經走過了一年的光陰。

何瑤慶幸於自己和周憬分到了一個考場。

空調制冷開得有些低，何瑤把外套搭在自己的腿上，認真地寫著試卷。

這場馬上就要給高中三年宣判結果的考試真的到來了，好像又和平時的模擬考沒什麽區別，至少當解題的空隙擡起頭，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時，何瑤打心底感到平靜。

滴答滴答，課室正前方掛著的時鐘不停地往前走著，考場內安靜得只能聽見筆尖摩挲過紙頁的聲音。

最後一場英語考試，已經有不少人做完了卷子正在檢查，何瑤仔細地再次翻閱一遍試卷，然後便停下了動作。

她的視線往前看去，在觸到那個人的背影時停留了一下，然後垂下了眸。

如果沒有意外，這大概是她和他最後一次在同一個教室裏坐著了。

一年的時光，她會在他的世界裏留下些許痕跡嗎？如果沒有……那她又要多久才能忘記他。

沒有人知道，這一年的時光，足矣讓他在她的生命裏留下多麽深刻的痕跡。

深刻到，何瑤覺得，自己真的好難忘記他。

周憬把筆放在書桌的左上角，和準考證擺在一起。

答題卡和試卷都已經整理好了，他靜靜地等待著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。

側過頭，窗外的天氣並不算非常明媚，是個不鹹不淡的陰天。

周憬看著緩慢地在天空中漂浮的雲朵，並沒有察覺那道小心翼翼投射在他的身上的目光。

坐在高考的考場裏參加這場選拔考試，曾經是周憬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，後來又變成了他要奮力才能實現的事情。

時間走得總是比想象中的還要快很多，真正坐在這裏填完卷子上的最後一個空，周憬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惆悵與枉然。

只不過，在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下，他恍神的那一瞬間，有一個人的身影總會突然閃現。

太久沒有將那個人的名字說出口了，周憬的腦海中，那人也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，可他卻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。

高考要結束了。

周憬以為，時間可以將一切遺忘，但是他卻還沒有忘記他。

那麽他呢……還記得他嗎？每一年的高考，都是全民關註的大日子，他會在發現高考將至的時候，在腦海中閃過他的身影嗎？周憬看著窗，在心中想，這雲走得真慢。

收回目光，周憬看了一眼時鐘，聽見刺耳的鈴聲響起。

高考結束了。

如同水滴入沸騰的油鍋裏，考試結束的那一瞬間，無數聲音冒了出來，監考老師也換上了輕松的笑意。

卷子被收了上去，周憬把帶來的筆和橡皮丟進了垃圾桶，兩手空空地走出了教室。

那朵走得很慢的雲終於離開了太陽，沒有了遮擋，陽光短暫地在走廊上灑下明亮的光斑。

到處都是激動的同學，周憬走下樓，在心裏想著等下回去要帶周旸去哪裏吃飯。

熙熙攘攘的家長守在學校外面等待著孩子們走出考場，不少人手上都捧著送給考生的鮮花，有人正在拋書，紛紛揚揚的紙頁從周憬的臉頰旁擦過，他只需要看一眼，就能看見一個人的青春和努力，但是周憬卻依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。

何瑤像從前一樣，跟在周憬的身後。

她的手裏攥著那封寫了很久都沒有敢送出去的信，還有一支紮著絲帶的向日葵。

咚、咚、咚……雖然身邊的環境無比嘈雜，但是何瑤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誰都聽得見。

她很緊張，比起高考，這一刻的她，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。

馬上就要走到岔路口了，何瑤想，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沒有勇氣開口叫住周憬，這一次她一定要做到。

就在她張開嘴，準備喊出周憬的名字的時候，面前那個背影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
他知道她在跟著他？他難道也想和她說話？那一瞬間，驚喜和忐忑從何瑤的心口飄過，她咬住唇，期待著周憬轉過頭來。

她和他離得那麽近，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。

所以，當過了幾秒，意識到周憬是在看什麽人以後，何瑤也能清楚地看見，周憬在看什麽。

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手裏捧著一束花，正在往這個方向走。

夕陽落在青年的身上，把他的發絲照得暖洋洋的，和那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一樣，好看極了。

他的步子不是很大，步伐也並不快，就像周憬一樣，走得閑適而慵懶。

周憬在看他。

周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葉肅語的模樣，但是這一刻，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忘記過。

他清晰地記得葉肅語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著的模樣，記得他鎖骨的凹下去的弧度，記得他左臂的側面，有一顆紅色的小痣。

也記得，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，是在八中的課室裏，他正在做題，光被擋住的那一瞬間，擡起頭，就看見了他。

葉肅語來了。

在他們斷掉聯系後的第七個月，在形同陌路的半年後，捧著一束花，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
沒有任何預兆，也沒有任何邏輯可言，就像他第一次出現一樣莫名其妙。

周憬覺得，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一點加快。

他想，這是為什麽呢？為什麽沒有忘記他，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帶著花來學校找他，如果只是勝負欲，需要做到這一步嗎？明明只是網絡上萍水相逢的緣分，只是失去聯系後再也沒有交集的陌生人，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，主動來到他的面前。

只是……因為喜歡嗎？葉肅語在看見周憬的那一刻，也看見了周憬身後，羞澀又緊張的女孩。

女孩手裏拿著一封信，還有一支向日葵，看著周憬的目光裏全是仰慕和憧憬。

如果沒有他的出現，想來是無比美好的青春畫面。

可是葉肅語並不為自己的出現而感到愧疚，反而在心裏有些得意又有些慶幸地想道，幸好今天準備了一大束花。

他今天特意托葉英英找人借了校服和學生證，就是為了在學校裏面迎接周憬。

等了不知道多久，腿上好像都被蚊子咬了幾個包，他才等到了周憬的出現。

穿著校服空著手走來的男生，就像漂浮在這熱鬧喧囂裏的一個氣泡，格格不入，一碰就碎。

葉肅語知道這是為什麽，因為周憬並不屬於這裏。

周憬和他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“周憬。”

葉肅語開口叫出了面前男生的名字，在那個遲遲不敢開口的女孩之前。

“祝賀你，結束了高中的生活。”

他看著周憬，目光貪婪地從男生英俊的眉眼上掃過，周憬看見他以後，表情依舊平靜，只不過那雙狹長深邃的眼裏，好像泛起了些許波瀾。

周憬看著夕陽下的葉肅語伸手朝他遞來一大捧白玫瑰，那花開得嬌艷，男生的笑容也很美好。

周憬遲遲沒有接過這捧花，葉肅語卻不介意。

葉肅語把花放到周憬的胸口處，然後向前一步，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已經有好多天沒有見過面的男生。

他仰起頭，視線掃過周憬身後目光有些呆滯的女孩，勾起一個得意的笑。

湊到周憬的耳畔，他對周憬說道：“周憬，我不像你，說消失就消失。”

“我好想你，我的主人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周憬：這誰頂得住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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